“是的，我要认真地来纠正这种现象！”他想。于是他就来纠正了。
不过当他正在追求真的时刻，魔鬼来了。它是诳骗的祖先，而它自己就是诳骗。它倒很想把这位观察家的1双眼睛挖下来，但是它觉得这直截了当了。魔鬼的手段是很奸滑的。它让他去观察和寻求真，而且也让他去观察美友善；不过当他正在沉思地谛视他们的时刻，魔鬼就把尘埃吹进他的眼睛里——他的两只眼睛里。魔鬼1粒接着1粒地吹，弄得眼睛完全看不见东面——即使最好的眼睛也看不见。魔鬼一向把尘埃吹成1道光。于是这位观察家的眼睛也就失去作用了。这样，他在这个茫茫的大世界里就成了1个瞎子，同时也失去了信心。他对世界和对自己都没有好感。当1个人对世界和对自己都没有好感的时刻，那么他的1切也就都完了。
“完了！”横渡大海、飞向东方的野天鹅说。“完了！”飞向东方的太阳树的燕子说。这对于家里的人说来，并不是好消息。
“我想那位‘观察家’的运气也许不太好；”第2个兄弟说。“但是‘倾听者’的运气可能要好些！”这位倾听者的听觉特别敏锐，他甚至连草的生长都能听出来。
他高开心兴地向家人告别。他带着优等的听觉和满腔的善意骑着马走了。燕子跟着他，他跟着天鹅。他远离了家很远，走到茫茫的世界里去。
太好了就吃不消——他现在对这句话有了体味。他的听觉太敏锐。他不仅能听到草生长，还能听到每个人的心在悲痛或快乐时的搏动。他觉得这个世界彷佛1个钟表匠的大工作室，里面所有的钟都在“滴答！滴答！”地响，所有的屋顶上的钟都在敲着：“叮当！叮当！”嗨，这真叫人吃不消！不过他照样尽量地让他的耳朵听下去。最后，这些吵声和闹声实在太厉害，弄得人怎么也支持不了。这时就有1群60岁的野孩子——人不应该以岁数来判断——到来了。他们狂叫了1阵子，使人不禁要发笑。但是这时“谣言”就产生了。它在屋子、大街和小巷里流传着，一向流传到公路上去。“虚伪”高声叫喊起来，想当首领。愚人帽上的铃档①响起来，自称是教堂的钟声。这些噪音弄得“倾听者”太吃不消了。他马上用指头塞住两个耳朵。但是他仍然能听到虚伪的歌声，险恶的喧闹声，以及谣言和中伤。不值半文钱的废话从嘴里飞溅出来，吵嚷不休。里里外外都是号叫、哀鸣和喧闹。请天主大发慈悲！他用手指把耳朵塞得更紧，更深，弄得后来把耳鼓都顶破了。现在他什么也听不见了。他也听不见美、真友善的声音，因为听觉是通到他的思维的1座桥梁。他现在变得沉默起来，嫌疑起来。他什么人也不信任；最后连自己也不信任了——这真是1件特别不幸的事情，他再也不想去找那块珍贵的宝石，把它带到家里。他完全摒弃了这个念头，也摒弃了自己——这是最糟糕的事情。飞向东方的鸟儿带着这个消息，送到太阳树里的父亲的城堡里去。那时没有邮政，因此也没有回信。
但是魔鬼却对此很生气，于是它连忙着手吹起香粉，燃起香烟。它的手段实在是特别高明，这些烟的气味连安琪儿都能给迷住，1个可怜的诗人当然更不在话下。魔鬼是知道怎样对付这种人的。它用香烟把这个诗人层层包住，把他弄得昏头昏脑，结局他忘落了他的使命和他的家，最后他把自己也忘落了。他在烟雾中死去了。
当所有的小鸟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刻，都感到特别伤心。它们有3天没有唱歌。树林里的黑蜗牛变得更黑——这并不是因为它伤心，而是因为它嫉妒。
“香烟应该是为我而焚的，”它说，“因为他的这首最驰名的、叫做‘世事’的击鼓歌是受了我的启发而写的，玫瑰花上的粘液就是我吐出来的！我可以提出证明。”
不过这件消息没有传到诗人在印度的家里，因为所有的鸟儿3天没有唱歌。当哀悼期结束以后，它们就感到特别悲哀，它们甚至遗忘了自己是为什么人而哭。事情就是这样！
“现在我要到外面的世界上去，像别的兄弟同等远行！”第4个兄弟说。
他像适才说的那个兄弟同等，心情也特别好；不过他并非诗人。因此他的心情好是理所当然。这两个兄弟使整个宫殿充满了快乐，但是现在连这最后的快乐也要没有了。视觉和听觉一向被认为是人类最重要的两种感官，所以谁都希望这两种感官变得敏锐。其余的3种感官1般都认为是不太重要的。不过这位少爷却不是如此想法。他尤其注重从各方面培养他的味觉，而他的味觉特别强烈，范围也广。凡是放进嘴里和深入心里的东西，都由它来控制。因此罐子里和锅里的东西，瓶子里和桶里的东西，他都要尝1下。他说，这是他的工作中的粗活儿。对于他来说，每个人都是1个炒菜的锅，每个国家是1个巨大的厨房——思维的厨房。
“这是1件仔细的事情，”他说。他现在就要到外面的世界去研究1下，事实它仔细到什么程度。
“可能我的运气要比我的几个哥哥好些！”他说。“我要去了。但是我用什么工具去旅行呢？人们发明了气球没有？”他问他的父亲。这个老头儿知道已经发明过的和快要发明的1切东西，不过气球还没有人发明出来，汽船和铁路也没有发明出来。
“好吧，那么我就乘气球吧！”他说。“我的父亲知道怎样制造它，怎样驾驶它，我将要学习使用它。现在还没有谁把它发明出来，因此大家会认为它是1个空中幻影。我用过气球以后，就把它烧落。因此你必需给我1些下次发明的零件——也就是所谓化学火柴！”
他所需要的东西他都得到了。于是他就飞走了。鸟儿陪着他飞了1程——比陪着其他几个兄弟飞得远。它们很想看看，这次飞翔会有1个什么结局。鸟儿越来越多，因为它们都很好奇：它们以为现在飞翔的这个家伙是1只什么新的鸟儿。是的，现在他的友人倒是不少！天空都被这些鸟儿遮黑了。它们像1大块乌云似地飞来，像飞在埃及国土上的蝗虫。他就是这样向广大的世界里飞去的。
“东风是我的好友人，是帮助我的人，”他说。
“你是指东风和西风吗？”风儿说。“我们两个人1同合作，否则你就不会飞到西北边来了！”
但是他却没有听到风儿说的话，因此这等于不说。鸟儿现在也不再陪着他飞了。当它们的数量1多的时刻，就有好几只对于飞翔感到厌烦起来。这简直是小题大做！它们这样说，他的脑子里装的完全是1堆幻想。“跟他一路飞毫无事理，完全是虚耗！完全是胡闹！”于是它们就都回去了，全体都回去了。
气球在1个最大的城市上空降落。气球的驾驶人在最高的1点停下来——在教堂的尖塔顶上。气球又升起来了；这种事情实在不应该发生。它事实要飞到什么地方去呢，谁也不知道；不过这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关系，因为它还没有被人发明出来。
他坐在教堂的尖塔顶上。身边再没有什么鸟儿在飞，因为它们对他感到厌烦，而他对它们也感到厌烦。
城里所有的烟囱都在快活地冒烟。
“这都是为你而竖立起来的祭坛！”风儿说。它想对他说点兴奋的事情。
他自高自大地坐在那上面，俯视着街上的人群。有1个人走以前，对于自己的钱包感到骄傲；另1个对于悬在自己腰上的钥匙感到自满，虽然他并没有锁着什么珍贵的东西。还有1个人对自己虫蛀了的上衣感到骄傲，另外还有1个人觉得他那个无用的身躯很了不起。
“这全是虚荣！我必需赶快爬下去，把手指伸进罐子里，尝尝里面的味道！”他说。“但是我还不如在这儿坐1会儿。风吹在我的背上怪舒适的——这是1桩很大的快事。风吹多久，我就坐多久。我要在这里歇息1会儿。懒人说，1个人的事情多，就应该在早晨多睡1会儿。不过懒是万恶之本，而我们家里井没有什么恶事。我敢于这样说，所有的人也这样说。风吹多久，我就要在这儿坐多久。我喜好这味道。”
于是他就坐下来，不过他是坐在风信鸡上，而风信鸡是随着他转的，因此他以为风向一向没有变。他坐着，而且可以一向坐下去赏识风吹的滋味。
人间的生活不过是1个幻影——
1个可以使我们流泪的黑夜！
但是另外1支歌又升起来了：
人间的生活是1个玫瑰花丛，
充满了太阳光，充满了欢乐。
接着又有1个这样痛苦的调子唱出来了：
每个人只是为自己打算，
我们多少次都认识到了这个真理。
于是来了1个响亮的回答：
爱的河流在一直地流，
在我们人间的生活中流！
她听到了这样的话语：
世上的1切都是特别微小，
无论什么东西，有利必有弊。
但是她又听到抚慰的声音：
世上伟大友善良的东西不知多少，
只是1般的人很难知道！
有时从各处飘来1阵嘲讽的曲调：
关吧，把1切东西当作1个玩笑！
笑吧，跟犬吠声一路发笑！
但是盲女子的心中有另外1个更响的歌声：
依靠你自己，依靠天主，
天主的意志总会实现，阿门！
在所有的男人和女子、老年人和少年人的心中，只要她1到来，真、美、善的光辉就闪耀起来了。她走到哪里——在艺术家的工作室里也好，在金碧绚烂的大厅里也好，在机声隆隆、拥挤不堪的工厂里也好——哪里就似乎有太阳光射进来，有音乐奏起来，有花香喷来，枯叶子也似乎得到了新鲜的露水。
但是恶魔却不喜好这种情况。它的奸滑超过了不只万人；它总有方法达到它的目的。它走到沼泽地上去，它收集1大堆死水的泡沫，它在这些泡沫上注入7倍以上的谎言的回音，使这些谎言更有力量。于是它尽量收集许多用钱买来的颂词和骗人的墓志铭，把这些东西捣碎，再放进“嫉妒”哭出来的眼泪中煮开，然后再加上1位小姐的干枯的脸上的胭脂。它把这些东西塑成1个姑娘。她在身形和动作上跟那个虔敬的盲女子是1模同等——人们把她叫做“温柔的、真诚的安琪儿＂。魔鬼的巧计就这样成功了。世人都不知道，她们之中事实哪1个是真的。的确，世人怎么能够知道呢？
依靠你自己，依靠天主，
天主的意志总会实现，阿门！
盲女满怀信心地唱着这支歌。她把她从太阳树上摘下的那4片叶子交给风雨．作为地带给她哥哥们的信和问候。她信任，这些信定能够到达他们的手里，同时那颗宝石也1定找得到，这颗宝石的光辉将会超过世上1切的光辉；它将从人的额上一向射到她的父亲的宫殿里去。
“射到父亲的屋子里去，”她重复着说。“是的，宝石在这个世界上是存在的；这1点我可以保证，而我带回家去的将不只是这个保证。我感到它在我紧握的手里发光，膨胀！1毫1厘的真理，不论它是怎样细小，只要锐利的风能把它托起，向我吹来，我就要把它捡起，珍藏起来。我要让1切美丽东西的香气渗进它里面去——而世界上美的东西，即使对于1个盲女子说来，也是多得数不胜数。我还要把善良的心的搏动声也加进去。我现在得到的不过是1颗尘埃，然而它却是我们正在搜索的那块宝石的尘埃。我有许多这样的尘埃——我满把都是这样的尘埃。”
于是她把手伸向她的父亲。她连忙就回到家里来了。她是骑在思维的羽翼上回到家里来的。但是她一向没有摒弃连结着她的家的那根看不见的线。
恶魔的威力以暴风雨的迅猛向太阳树袭来，像狂风似地闯进敞开着的大门，一向闯进藏着《真理之书》的秘室。
“暴风会把它吹走！”父亲惊叫着，同时紧握着她伸着的手。
“决不可能！”她满怀信心地说。“吹不走的！我在我的灵魂中已经感觉到了那种温暖的光线！”
这时父亲看到了1道强烈的光。这光是从她手中那些尘埃上射出来的。它射到《真理之书》的那些空白页上——那上面应该写着这样的话：永恒的生命1定是存在的。但是在这耀眼的光中，书页上只看到两个字：信心。
那4个哥哥又回到家里来了。当那4片绿叶子落到他们胸口上的时刻，他们就渴望回家。这种心情把他们引回家来。他们现在回来了；候鸟、雄鹿、羚羊和树林中的1切动物也跟着他们一路来了，因为它们也想分享他们的欢乐。只要可能的话，它们为什么不来分享呢？
我们常常看到，当1丝太阳光从门上的隙缝里射进1间充满灰尘的房间里的时刻，就有1根旋转的灰尘的光柱。这不能算是1股普通、细小的灰尘，因为跟它的美比起来，甚至天空的彩虹都显得缺少生气。同样，从这书页上，从“信心”这光辉的字上，每1颗真理的微粒，带着真的光彩友善的音调，射出比黑夜里照着摩西带领以色列人穿过沙漠走向迦南的火炬还要强烈的光来。无限的希望之桥就是从“信心”这两个字最先的——而这是1座把我们引向无限博爱的桥。
这篇故事首先发表在1859年哥本哈根出版的《丹麦大众的历书》上，这是1篇寓言意味很浓的作品，贪图探讨人所共知的“真”、“善”、“美”这3个美学伦理学概念的实质。4个聪明的兄弟花了很大的实力去追求这种实质，但越追越糊涂，最后无结局而终，倒是那个双目失明的小妹妹领悟到了“真”、“善”、“美”的真谛，那就是“信心”：“依靠你自己，依靠天主，天主的意志总会实现，阿门！”当然这个概念也是很抽象的，但安徒生既然提出了这样1个问题，他只能作这样的解答——最后照样回到“天主”身上。这是安徒生所有童话作品中唯1贪图以哲学的概念来阐述1个他自己也不是很有掌握的问题。关于这篇作品他在手记中写道：“多年来我贪图使所谓‘童话圈子的悉数辐射线’，发挥作用。因此当有1个新的思维或感觉在我心中出现，而我就照习惯最先动笔的时刻，我猝然想改变1种方式，采取1种新的写法。为此，在《聪明人的宝石》中我就采用了1种东方形式，盖上了寓言的强烈印记。我曾为此受到训斥，说我的童话在向哲学的方向倾斜，而这超越了我的创作范围。在这篇文章中情况独特显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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