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吓人鬼故事之黑脸鬼

时间:2012-10-03 15:20:20 来源:http://www.13co.com 作者:故事大全 浏览下载到手机或本地阅读 吓人鬼故事之黑脸鬼

关键词: 黑脸鬼

霍桑坐在这小客人的对面。他把口中衔着的白金龙用拇指和食指夹着取下来,又顺势将无名指在烟上弹动了一下,一小团烟灰便落在他面前书桌上的烟灰盆中。他的目光从那刚才说话的小朋友脸上转而向我……

  一、小主顾

  “哎哟!真的!霍老师,这真是一个——一个黑脸!要是在这样子下去,我准会发疯!……霍老师,我怕煞哩!请你救救我!”

  说这话的是个十四五岁的孩子。他的白哲的脸上果真显着恐怖的阴影,一双黝黑的眼睛张大了,嘴唇上的血色也褪尽了,声调也和谐他所说的语意。

  霍桑坐在这小客人的对面。他把口中衔着的白金用拇指和食指夹着取下来,又顺势将无名指在烟上弹动了一下,一小团烟灰便落在他眼前书桌上的烟灰盆中。他的目光从那适才说话的小友人脸上转而向我。

  他轻轻地说:“包朗,你还记得我们那位小友人米慧生吗,这样的事真教我有些寒心。”

  我默默不答,心头微微震了一震。我们的老同学米振愚的儿子米慧生,曾经和我们开过一次玩笑,幸亏霍桑的听觉独特敏锐,终于没有落进他的圈套,才不至闹成笑话。但事后思量,霍桑觉得那个小孩子不容易应付,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件事我曾经记过一篇《古钢表》,读者们也许已经知道。这一天竟又有一个叫做裴芝英的小主顾,带了一个鬼故事到我们寓所里来请教。这原是难得的事。霍桑又鉴于前一次的殷鉴,才向我提起米慧生的事。

  我的目光偷偷地瞧着那位小友人。他的脸上泛着灰白色,显然为恐怖所中,身上虽穿了一件栗壳色花绸的灰鼠袍子,颈项间又围一条纯白的羊毛围巾,并且他的座椅又靠近火炉,但当他说到“黑脸”的时刻,我看见他的头颈短了几寸,嘴唇也微微地颤动。我揣度他这状态,似乎真有什么恐怖危险的事情要请我们解决,不像是有意来戏弄我们的。

  霍桑又回头以前,淡淡地问那小客人。“你说你真的瞧见一个黑脸?”

  裴芝英连忙应道:“正是,我已经连接看见过三次。”

  霍桑道:“那末你说得仔细些。第一次你在几时瞧见的?”

  裴芝英定着目光回想一下,才答道:“今天不是正月初七吗?第一次就在前天初五晚上。”

  “大约在什么时刻?”

  “那天我吃过了晚饭,我懈弛卿舅舅和宝兴、宝样四个人在客堂里掷了一回状元红。约摸玩了一个钟头,缓卿舅舅就回去。我正要回进房去,又被宝兴、宝祥拉住了,要我讲故事。我勒他们不过,只得照例给他们讲了一个故事——”

  “慢。宝兴、宝祥是谁?”

  芝英道:“他们是我叔叔的儿子,宝兴比我小两岁,交新年才十三岁,宝祥却还小两岁。他们都在正志小学里读书。我自己是中学二年级。”

  霍桑点颔首。“说下去。以后怎么样?”

  裴芝英道:“我讲完了故事,就进房去。那时只有九点多钟,我一时还睡不着。我想起还有六天工夫就要开学,学院里的功课荒芜了两个星期。国文啊,英文啊,地理啊,历史啊,还有头痛的算术啊,差不多都要还给老师了,不如趁这空儿,打开书包来温一温。我拿出一本算术,适才掀开第一页,有时拾起头来,猝然看见玻璃上一个大如巴斗黑如锅底灰那么的黑脸!唉!……霍老师,真怕人哪!”

  霍桑吐了一口烟,仍若无其事地瞧着那少年,问道:

  “那时刻你怎么样?”

  裴芝英的呼吸又增加了速度,答道:“那时我不由大吃一惊,急急立起身来,想要叫喊。不料那窗上的黑脸一霎眼便不见了。接着我开了侧门,点了一支蜡烛,走到客堂里一瞧,黑漆漆没有一个人影。我再走到窗外天井里去照视,猝然一阵冷风突的把烛吹灭了。我益发惊骇,慌忙回到房中,照样喘气不定。”

  裴芝英的面色比前更加惨白了,连他的手足都在蔌蔌地颤动。若说是伪装,我不信任这样一个孩子竟会有这么优越的演剧天才。

 霍桑低头想了一想,又婉声说:“小友人,你别这样。这里没有,你用不着害怕。我问你,那晚上你讲的故事是个什么性质的故事?”

  裴芝英道:“那个故事的问题叫做‘长脚’。那是看门的招弟讲给我听的。”

  霍桑一听这句,不由的吐出了一口烟,扑刺地笑了一声。

  他回头向我道:“包朗,这是我们阴历新年的第一案,可算一件利市呢!”他又向芝英说:“小友人,我告诉你。你不用再这样无意识地害怕。你所说的黑脸,也许只在你的胞子里面。你在晚上讲了鬼故事,脑筋上就难免留下了一个的影像。后来你回到房中,眼睛一花,便仿佛瞧见了一个黑脸的。这原是你自己作弄自己。其实世界上那里有什么真?你不是在中学里读书了吗?你不应当再这样子迷信了啊。”

  裴芝英忽而举起两手,努力地摇着。“不,不!霍老师,这不是迷信。我素来也是不怕的。若说我因着讲了鬼故事的原因才发生这回事,那末我们讲已不止一天。以前怎么不见脸?并且前天和咋天晚上,我己经绝口不谈,怎么那可怖的黑脸又连接地发现呢?”

  霍桑面带着微笑说:“据我想,后来两次,也无非是心理作祟.你第一次既然害怕了,才越变越怕.你也就越觉得真个有了。”

  裴芝英仍摇头道:“霍老师,你的话实在不是事实。因为我第一次见了那脸以后,心中也这样想过,认做自己眼花,并不是真有什么。可是到了第二天——就是前天——晚上,那黑竟照样在窗上显出来!”

  我的友人仍忍耐地说:“喂,你看见的照样像上一晚一个样子吗?”

  芝英说:“不!那时我不仅看见一个黑脸,还看见两只发光的眼睛闪闪地转动。我急急把隔房的周妈唤起来。我向伊解释了,伊就陪着我到院子里去照看,却是静悄悄地没一点迹影。那时刻不仅我吓得魂不附体,就是周妈也不由不惊怪起来了。”

  我听得出神,觉得肌肤上一阵寒冷,仿佛我已置身在裴芝英所说的环境里面。世界上到底有没有?这问题还像是一个谜。一般从事科学的人虽然都是主张无论的,然而我们中国的伍廷芳博士和英国的奥列佛爵士,还有福尔摩斯探案作者柯南道尔勋爵,却又竭力地宣传有主义。现在我听了裴芝英的说话,竟也有些模糊起来。霍桑是有科学思想的,当然也是无论的信徒。他能听信这一个鬼故事吗?

  裴芝英继续道:“昨天晚上,那黑益发厉害了!我因着前两次吓怕了,不敢再一个人坐在窗口,拉着周妈陪我。不料到了九点相近,那黑果然又在窗外面展现出来。这时不仅我一个人瞧见,周妈也惊骇地立起来。我们又急急拔了门闩,拿着蜡烛出去瞧。可是那里有什么人影?但觉得一阵寒风,使我们的毛发都竖了起来!”我看见裴芝英脸上的汗毛孔一个个都已慌张,他的毛发果真都竖起来了。

  霍桑仍含着笑容,贪图松懈那小客人的神经似地说:

  “那末也许你的两个弟弟跟你闹着玩——”

  裴芝英又乱摇着手,说:“不是!不是!·宝兴宝祥决没有这样的胆!况且那出现了三次,我们三次都追出去。宝兴宝样没有隐身法,怎么一忽儿便无影无踪?”

  霍桑好象听到一个有趣的故事似地仍带着笑容,说:

  “小友人,我瞧你这个式样,似乎你已确信你所见的是,是不是?”

  裴芝英答道:“原是啊。霍老师,你得知道,我们家里一到晚上,前门就关了的,天并里当然不能够有什么人出入。我所看见的如果不是而是人,人不会腾空飞去,怎么一霎眼间便没有影踪?”

  霍桑沉吟了一下,问道:“你家的前门可有守门人吗?”

  “有的,就是招弟。”

  “招弟睡在那里?”

  “他睡在门房里,但门房和天井中央还隔着一排仪门。”

  “这仪门晚上可门断?”

  “虽不下闩,但晚上总关上的,并且那门很紧,开关起来总有很大的声响。”

  霍桑丢了烟尾,凝想了一下,又道:“那末你的卧室可就在楼下次间中?”

  芝英道:“正是,在东次间中。西次间和厢房就是我叔叔的书房,晚上没有人的。我叔叔婶婶和宝兴宝祥两个弟弟都睡在楼上。”

  “你怎么一个人住在楼下?”

  “这就因为我去年害了病,在楼梯上跌了一交。后来我怕走扶梯,就从楼上搬下来,但楼下也不是我一个人睡。我已经说过,我的后房有周妈陪我。”

  “这周妈是谁?”

  “伊是抚养我长大的奶妈。我六岁时母亲死的时刻,曾重重地托伊照顾我,所以伊待我也像亲生儿一般。”

  霍桑点颔首,又问:“自从这黑发现以后,你可曾告诉你家叔叔想过什么法子?”

  芝英摇头道:“我起先也想告诉叔叔,和他商量商量,可是周妈不赞成,不许我说。”

  霍桑的目光转了一转,猝然现出注重的神采。“喔,这是什么原因?”

  芝英有些疑迟,向霍桑呆瞧了一回,才徐徐地答道:

  “伊的意思这个黑有点蹊跷,怕有什么人暗算我。”

  “晤,伊有这样的意见?你可知道伊有没有根据?”

  “据伊说,昨天晚上伊不仅瞧见那黑,还瞧见一道雪亮的闪光,仿佛是什么钢刀。”

  “唉,有一道闪光?你也瞧见吗?”

  “没有。因为我一看见那黑脸贴近到玻璃窗上,我怕得很,立即转过头去,不敢再瞧哩:”

  霍桑低头吸了两口烟,又抬头向我点了一颔首,牵牵嘴。我一时猜不出这表情有什么含意,也不知道他对于这案子是否已有些眉目。接着他又找到一个话题。

  他问裴芝英道:“据周妈的意思,生怕有人暗算你,是不是?那暗算的人是谁?伊可有什么疑惑的人?”

  芝英又犹豫了一下,才道:“伊——伊疑心我叔叔——”他又顿住了不说,

  霍桑放下了纸烟,疑讶地说:“疑心你叔叔?怎么会?这里面总有原因,你得解释白。”

  那少年犹豫了一下,才说:“我父亲生前和叔叔合开着一片仁裕酱园。前年我父亲身后,我的一份遗产,由叔叔代我掌管着,解释等我成亲以后交给我。因此,周妈生怕我叔叔有吞产的私心,就疑心他施什么暗计。”

  “这个意思你自己可也支持?”

  “霍老师,这——这——这话我实在难说。”

  “你放心。我们都是能守秘密的。你无论有什么意思,尽管说无妨。”

  芝英拉一拉白围巾,疑滞地说:“我原来信任真——真会有。周妈必定说不是真,是叔叔弄花巧。我——我——”他又忍住了。

  霍桑催促地问道:“说啊。你怎么样?你想你的叔叔会不会这样子?”

  芝英舔舔嘴,说:“叔叔待我还不错,不过我的婶婶却有些两样,有了好东西总先给宝兴宝祥吃。有一次,伊竟容不得周妈,要想把伊辞歇。周妈是我的母亲托孤的人,我天然哭吵着不准许。后来因着叔叔的劝阻,才没有执行。”

  霍桑颔首道:“原来如此。”他顿一顿,又问:“你讲鬼故事的时刻,你叔叔可曾听得?”

  “听得的,就是看门的招弟也在我们旁边。”

  “那招弟待你可好?”

  “他待我还好。他常把和狐狸精的故事讲给我听,因为我欢喜听这样的故事。”

  “招弟今年几岁?”

  “二十四岁,常熟人。”

  “他在你们家里做了几年?”

  “他是去年老王死了才来的。老王待我最好,也会讲故事。老王说过,我们家里有狐狸精。他在我们的后花园里,还看见过一只黑黑的狐狸!”

  霍桑吐出一串烟,摇摇头,叹了一口气,又把身子挺一挺直。他皱着双眉,现出一副极度忍耐的神气,又向那小主顾说话。

  “那末你对于这件事有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果然信任是,要不然,也许是狐狸精。但周妈竭力反对,说这件事必定有阴谋。伊说伊早年家里的邻居裘日升家,出了一件奇异疑案(“白衣怪”一案)是你老师查清楚的。所以我和伊商量以后,伊告诉我你这里的所在,叫我悄悄地到这里来,请你想个方法。”

  “那末你来看我,你叔叔不知道?”

  “是。除了周妈,谁也不知道。”

  霍桑从椅子中立起身来,把吸剩的烟尾向烟灰盆中一丢,摸着下颌沉吟着。

  我提示说:“现在看起来,这件事还包括着遗产纠葛的家庭问题,不像是儿戏,似乎也有研究的价值。霍桑,你说是不是?”

  霍桑向我瞧瞧,又微微吁口气。“是。我总得去看一看。”他瞧瞧手表,又道:“五点钟过了。我马上陪这位小友人去走一趟。今天很冷,你在这里烤一回火,让我一个人去罢。”他就穿上大衣,戴了帽子,立即跟着裴芝英一同出去。

  初春的日县虽然比残冬时长了一些,可是五点钟既过,暮景进行的顺序便特别快,黑影已经最先在壁角布置地盘。我坐在一只靠近火炉的安乐持上,眼望着窗外冥蒙的天空,沉沉地思维。霍桑自从探案以来.经历的案子虽然不少,但是真正怪的案子还没有证实过一次。一般人信任,人们的生命,除了物质部分,还有灵的一方面。现在科学虽然发达,它的力量还不能伸展到灵界上去。因此我虽然也崇奉科学,但到目前为止,我还不承认科学足以说明人类生命的各方面和宇宙间一切的谜。我这样于思维下去,越想越幻,我的脑思不知不觉地踏进了沉闷枯寂的哲学境界。于是那浑水摸鱼的睡魔便逐渐儿把我的感觉占有住了。”

  一串铃声陡然把我惊醒过来。我敛神一听,知道是电话,慌忙走进电话室去听。那是霍桑打来的。他的说话很简单,只说他在平等路翠乐居等我,叫我连忙就去。

  二、捉

  这时外面路上的电灯已亮,阴暗早已控制了整个做事室。原来七点钟已过,我竟打了一个多钟头吨。我急急收拾舒齐,向施桂说了一声,就雇车望翠乐居去。

  这案子事实怎么样?与狐狸.未免太可笑,那末真会是家庭阴谋吗?霍桑进行得如何?是否已经破案?如果已经得手.何以他还不回来,反要打电话叫我去?可是他还没有头绪,专程叫我去帮助一下?我仔细一想,又觉得不是。因为他约我的地方是翠乐居餐馆,又彷佛他已经成功,专程叫我去饮酒相庆。

  车子将我送到翠乐居门前,结束了我的无结局的思索。我踏上楼梯,霍桑已经在楼梯头上迎接我。

  他瞧着我,笑道:“包朗,你真有先见之明!”

  我呆了一呆,不知道他指什么说的。他不说明注解,拉着我走进一间小室。

  霍桑又说:“你不是早知道今天晚上我们要去捉,专程预先打一个盹休养休养吗?”

  我也笑道:“我打过吨,已给你瞧出来了?”我揉揉眼睛,又摸摸自己颅后的头发。

  他笑一笑,彼此就坐下来。

  我问道:“这案子怎么样?你怎么说还要捉?”

  霍桑答道:“是啊。我们吃了晚饭,就要去着手。”

  我问道:“事情的内幕事实怎么样?你费了两个钟头可曾探得什么?”

  桌子上早已摆好了几样菜。霍桑拿起筷子夹起来。我耐不住,照样再问了一句。

  雷桑停一停筷,答道:“我已经见过裴芝英的叔叔裴景贤和管门的招弟,又和那周妈谈过几句话。此外我到过楼上去看那两个孩子,又瞧过那发现脸的玻璃窗。那窗共有三块直镶的玻璃,窗下砌着砖墙,新近粉刷过,刷得很白。那脸的发现就在下面第三块玻璃上。这些就是我探得的结局。”

  我问:“那末你的见解怎么样?”

  “我已经告诉你,我们要去捉。”

  “真的?真会有?”

  “是!”

  我疑惑地问道:“奇异!这个世界上——”

  霍桑摇摇手,插口说:“包朗,菜冷了。现在姑且别多说。我们吃完了饭,你得振作些精神,帮助我捉。”

  我们装满了肚子到裴芝英家里的时刻,已是八点三十分钟。

  霍桑指着一个面向西康路的一排墙门,说:“这就是裴芝英家。”

  那是一宅旧式的老屋,六扇黑色的墙门已经关上了。

  霍桑并不上前叩门,从侧弄里兜到一场后门口,便叠着两个手指,轻轻地在门上弹了三弹。后门外没有灯,黑漆漆地瞧不见什么。里面没有声音。霍桑也不再弹,但静悄悄地等着。为什么这样子偷偷摸摸?莫非我们真个要捉

  一回后门果真开了,可是点滴没有声响。里面走出一个头发最先花白年约五十多岁浑身墨衣的老妈子来。伊的手中执着一支洋烛,眼睛有些近视,脸上满显着郑重和秘密的形状。伊就是芝英的乳娘周妈,一见我们,连连点了几颔首,只是不做声。霍桑也照样行了一个哑巴礼,便拉了我一同进去。我们随着老妇穿过了几间黑室和一个阴暗的大客堂,就一向走进裴芝英的卧房里去。卧房中除了一张红木小床和几只榉掸木直背椅子以外,靠窗还排着一只旧式的书桌。那窗很长,共有四扇,每扇有三块大玻璃。我知道这窗就是那黑展现的地方。若在日间,室中的光线必定很足够,但此刻里面既然点着灯,窗外就越发黑漆漆了。

  霍桑见了芝英,也不交话,似乎他已和他们预先约定。霍桑卸去了大衣,摸出白金来,随手给我一支。我魂不守舍,不知道未来的终局如何,可也没法推想,就也胡乱地烧烟吸着。一回霍桑忽的仰起头来,宛如彷佛倾听什么,接着又闭了眼睛吸烟。那周妈和芝英也在一块儿陪我侧坐着。

  这哑剧延续了一刻钟光景,霍桑仿佛记得了一件事,便张开眼睛,第一次向芝英开口。

  他说:“小友人,你此刻尽可以照样温书。”他又向老妇挥挥手。“周妈,你也无妨依旧到后房去。这里有我们。”

  老妇立起身来,指一指右面那一扇闩着的门,低声问道:“老师,这个门闩可要拔开了?”

  霍桑摇摇头。

  老妇又低声道:“这是通天井的路,拔去了闩,出进可以便当些。”

  霍桑答道:“不用。这黑脸如果今晚再来,我自有方法不教他逃脱。”

  老妇勉强点颔首,退到后房里去。裴芝英也靠着桌子坐下来,眼前摊开了一本不知什么书,他的眼睛偷偷地在向玻璃窗瞧望。

  我测度这情形,似乎我们三个人专等那位客降临。

  这个黑脸事实是真,照样假?霍桑已经识破了没有?我们此番参与,似乎是绝端秘密的。但是这连续来了三夜,今夜里它还敢照样展现吗?万一不来,我们这样子偷偷掩掩地岂不是成了儿戏?

  事态很诡秘,空气有些阴刺刺。我仰目四瞧,觉得除了墙壁上一盏彩纸札成的走马灯略略点缀新年景致以外,周围都昏暗淡地没有生气。室内外完全幽静。除了有时来一阵沙沙的风声以外,只有我衣袋中的表机的走动声音,滴滴地听得清清楚楚。因这暗示,我便掏出表来一瞧,已是八点五十二分。我记得芝英说过,那黑展现的时刻总是在九点钟相近。此刻不是已相近了吗?

  我抬头向玻璃窗瞧着。裴芝英也早已伸长了头颈在等候。霍桑却闭了眼睛,像老僧入定般地坐着。若不是他嘴唇间衔着的第二支纸烟头上有些氤氲的烟雾,我几乎要疑心他已经睡着了。我身上的厚呢外套虽没有卸下,却仍有一种寒凛凛冷凄凄的感觉。我的盼望的心越急,我的呼吸也逐渐地短促起来。

  三分钟又以前了。玻璃窗上仍是黑漆漆地没有异象。

  呼呼!……

  一阵寒风猛扎玻璃窗上,窗格都轧轧地震动。我不由打了一个寒噤。世界上果真有吗?而且也有现形的可能吗?我脑中一受这思潮的冲动,便不知不觉地感到脊梁上有一胜寒流。我瞧瞧表,九点只差两分钟了。

  这正是吃紧的关头。可是霍桑的态度真出我意外。他依然闭着眼睛,徐徐地吸一口吐一口地在那里养神。奇异!他今晚来捉,似乎禁止备运用他的体力,只打算发挥他精神的力量。要是道家所说的游神方外的话确有几分真实性,那末此刻霍桑真仿佛进入了神离躯壳的境界了!我正在胡思乱想的当儿,忽听到一声锐呼。

  “哎哟!来了!”

  芝英的呼声还没有绝,我早已回转头去,瞧见当中一窗的最下一块玻璃上面,显着一个墨黑的怪脸!

  我立即跳起来。那后房的周妈也已匆匆地从里面奔出来。伊奔到右面的一扇室门眼前,拔去了门闩,刚要追出去时,霍桑像适才从睡乡中苏醒过来的式样,忽而立起来。

  “周妈,别出去!”

  周妈果然被他喝住了,站定在门口,浑身在发抖。我也感到莫名其妙的惊疑,还想奔出去。霍桑又向我摇摇头。

  他又继续喝道:“进来罢!”

  这一声很有旧小说中老法师碰令牌召的神气。原来在他一喝之后,一个黑脸的小果然应声地走进来。

  三、好资料

  我们的眼光不谋而合地谛视在那小的身上。其实那里是?只是一个穿蓝绸皮袍黑缎马褂和带一个黑色假**的小孩子。

  当芝英和周妈们诧异出神的当儿,那孩子早已一手把一个硬纸做的**拿下来。**是张飞型,不过几条白纹给墨涂没了,变成了完全墨里。周妈猝然失声呼叫。

  “唉!样官,是你?”

  我才知道这孩子就是芝英的堂弟宝祥。

  宝祥笑嘻嘻地说:“哥哥,你自己不是常常说不怕的吗?现在怎么样?我跟你玩一下,你怎么就这样害怕起来?哈哈哈!”他放下了**,拍着裴芝英的背。

  裴芝英僵立在书桌旁边,他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分明又是惊喜又是忸捏。裴宝祥又把藏在面前的左手伸了出来,手中执着一把雪亮的洋铁做的玩具刀。

  他又道:“这把刀不是你同我一块儿到城隍庙里去买的吗?你想这把刀可能够杀人?”

  宝祥把刀挥舞一下,向芝英扮一扮脸,便格格地笑个不住。周妈和芝英呆木地面面相觑,都窘得说不出话。霍桑便拍拍芝英的肩,解围道:“小友人,现在你可以清楚了。世界上那里有什么?我早料是你的弟弟们跟你玩,你不信任。好了,现在你安闲适逸地睡罢,不要再自吓自了。”他又回头向周妈道:“你的忠心保护小主人,动机原来是不坏的,不过你为了偏爱的原因,无中生有,胡乱猜疑,那是要不得的。现在你得了这一次教训,不可再存着无意识的贰心,反而引起家庭间的纠纷。‘疑心生暗’你应当切记着这一句老话。”他穿上大衣,向我点颔首。“包朗,你今晚已经得到一种很好的资料,总可算不虚此行罢?你先回去,我还要和裴景贤老师谈一谈。”我等霍桑回寓以后,照例要叫霍桑说明他的破案的经过。他也并不留难。

  霍桑说:“我起先听了裴芝英的话,就觉得这孩于的神经有些异征,已经深信有。我知道这件事不是用说话可以说明的了,就跟他去走一趟。我见了芝英的叔叔裴景贤,觉得他虽然脑筋守旧些,却是一个友善的旧式商人。不像会干吞产残害骨肉的勾当。我又把管门的招弟问了几句。招弟人还诚实,只喜好看那害人的连环图书。他也还有些孩子气,我寻不出他有什么不良的目的,有意要惊吓他的小主。后来我在芝英卧房中发见一盏走马灯,客室中还有许多掷炮的散纸,都是新年中儿童的玩具。除此以外,窗口下面的白粉墙上,又寻得一个被衣服磨擦过的痕迹。因此种种,我就确定了我的推想,料定芝英在窗上所见的黑脸,必定就是儿童们在新年中所玩弄的假**。”我说:“这个理解你当时就想到的。你曾嫌疑芝英的两个弟弟闹花招。”

  霍桑应道:“是啊。可是那孩子所处的环境太陈腐恶劣了,先后两个仆人都是讲话的专家.做家长的非但不加干涉,竟也参与旁听。学院教育的力量又太浅薄,因此怪的印象便深深地印刻在孩子的脑海中,逐渐地入于执迷的境界。唉,包朗,家庭教育是多么重要啊:”他微微叹一口气。

  我同情所在颔首,又问:“你确定了这推想之后又怎么样?”

  霍桑继续说明道:“我从那粉壁上的痕迹推想,似乎那人带了**,立在窗口外面,还及不到最下一块玻璃,故而仰歧了足尖.身子贴着墙边,才留下那磨擦的痕迹。我把芝英的两个堂弟宝兴宝祥叫来问一问。他们俩起先还抵赖,后来我到楼上去寻得了那假**和假刀,宝祥方才承认。他说他因着听了鬼故事的原因,才发生装的意念,跟他的哥哥玩一玩。”

  “那末宝祥的来踪去迹怎么样?怎么会无影无踪?”

  “那也是很简单的,说破了不值一笑。你也看见过那客堂,大而空虚,夜间既不点灯,天然更容易躲藏。宝祥是从客堂里走入天井的,事后就藏匿在阴暗的客堂角里。芝英和周妈在惊慌中追寻,天然瞧不见了。”

  我不由笑出来。“如此说,这一件案子完全是儿戏。你因此就也发明这一个儿戏的方法做终局。是不是?”

  霍桑猝然沉下脸,正色道:“包朗,你说这话未免太简单了!”

  “晤?简单?难道你这样做法,内中还有什么大问题?”

  “是啊。这一着从一方面说,解除了家庭间的一重疑障;另一方面,还救了一个孩子的性命。你怎样竟不能了解?”

  “喔,这样子严重?”

  “你可知道方才裴芝英来的时刻,神经上所感受的恐怖已经到怎样程度?他差不多已经踏到疯狂的边缘,进一步就要发狂了。因此,我起初向他再三譬解,毫无效果。如果我不这样实地试给他瞧,只凭着口头的说明,你想他能够信任吗?他的脑室中所留的影可能完全毁灭吗?还有那个愚而忠心的周妈,抱着一种芝英的叔叔要图吞产业的成见,你想可也容易疏解吗?没有教育的妇女们原来最容易发生这种私见。若不必我的实地显示的方法,我敢说谁也劝伊不醒。因着这两层意思,我才和裴景贤述说利害,叫他今天晚上勉强宝祥再如法炮制地扮演一回,以便解决这个莫须有的疑团。他赞成了我的计划,我就再向芝英和周妈约定,事实的实情却并不宣布。接着我就辞别出来,到翠乐居去打电话叫你。”

  我沉吟了一下,说:“这样说,你的用意是不错的。但我们在翠乐居里的时刻,你怎么还守着秘密,不愿清楚告诉我?”

  霍桑笑道:“这一着只能怪你自己。”

  “晤?为什么?”

  “你的性子太率直了,缺乏演戏的天才。要是你清楚了这玩意儿的实情,串演起来,决不会如此真切,说不定要露出马脚来。那就要弄坏大事了。”

  我有些不服气。“我几时坏过你的大事?”

  霍桑走最近拍我的肩肿,笑道:“好了,你别这样责难我了。我当初若使就和盘托出,以后捉的行为,便难免要削减兴味。那末你以后执笔纪述起来,那里会有今晚这样身历其境的警切动神?我供给你这样一个好资料,你非但不谢我,却反而责怨我。真是岂有此理!”

  我想了一想,也笑道:“你的谈吐好,我说你不过。但那宝祥这样恶作剧,事实也有些不是。你可曾警戒他几句?”

  霍桑摇头道:“这不是那孩子的过失。这事的来源是鬼故事,而鬼故事是招弟讲出来的。所以我曾把招弟申斥过几句,不应看这种害人的怪小说,把迷信吓人的故事讲给小主们听。适才我又曾和裴景贤恳切地谈过几句。因为孩子们当这岁数,脑筋最脆弱易感。他们的耳儒目染,做家长的断不可完全抱放任主义。景贤很觉抱歉。他已经应许我以后必定尽力注重这问题。”

  我觉得若把这一件事归纳起来,主因果真还不在招弟身上,实在是因着裴景贤的不明儿童心理,失于督教,才险些儿肇出大祸。这样看来,当家长的对于儿童的家庭教育,实在不可不给予严厉的注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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